胡适与现代文学新观念

　　“ 五四” 时期“ 人的文学” 观念是“ 人” 的发现及反对“ 吃人” 的旧礼教的道德革命在文学上的体现。新文学轻“ 道” 而重人， 以“ 人” 的观念取代“ 道” 的观念。以往研究者们只认为周作人最先提出了“ 人的文学” 的观念， 其实在“ 五四” 时期， 胡适才是最早的“ 人的文学” 的倡导者。留学生活使胡适对西方的思想观念的认识逐步深人， 成了西方社会价值观的推崇者。他的价值观同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有着本质的不同， 而是注重“人” 的个性和尊严， 注重个人的价值。站在新文化潮头的胡适同鲁迅等人一起发出了反对“ 吃人” 的旧道德呼声， 主张人的解放。胡适以自己的文学实践和理论主张第一次阐述了社会与个人之间的关系， 为人们展示了“人的文学” 的概貌， 其对现代文学的影响相当深远。胡适的“ 人的文学” 观念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点。

　　􀀁 1、批判封建思想封建礼教对人性、人的主体意识的扼杀。在新文化运动之初， 胡适以人道主义精神为武器多次抨击了以孔孟之道为核心的旧思想、旧文化侄桔人性、残害人体的罪恶， 呼唤革新传统的文学观念， 使新文学能够担负起鼓吹个性解放、反对封建专制主义的战斗任务。1918年6月， 胡适发表了《易卜生主义》一文， 介绍了娜威这位现实主义剧作家的作品和思想。易卜生首创的东西是用来攻击资产阶级的陈规旧俗的， 而胡适则是借易卜生向传统的社会观念， 尤其是旧道德、旧家庭及旧婚姻制度全面宜战， 开拓了“人的文学” 的新观念。胡适由衷地赞同易卜生的观点旧的社会“ 最爱专制， 往往用强力摧折个人的个性， 压制个人自由独立的精神”等到个人的个性都消失了， 等到自由独立的精神都完了， 社会自身也没有生气了，也不会进步了，

　　社会里有许多陈腐的习惯， 老朽的思想， 极不堪的迷信， 个人生在社会中， 不能不受到这些势力的影响”。1918年7月， 针对当时北京、上海两地报载的两起烈女殉夫事件， 胡适发表了《贞操问题》一文， 指出那些诱劝女子“ 节烈” 的议论， 是“ 全无心肝的贞操论” , “ 是不合人情、不合天理的罪恶” 。他认为劝人做烈女其“ 罪恶等于故意杀人”， 并谴责军阀政府“褒扬烈妇烈女杀身殉夫， 都是野蛮残忍的法律， 这种法律， 在今日没有存在的地位。”1919年胡适又在《我的儿子》一文中， 把批判的锋芒指向封建社会里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父权问题， 攻击所谓“ 孝道” , 明白宣称“ 不赞成把‘儿子孝顺父母’列为一种信条” ，做父母的也“ 不要把自己看做一种‘放高利债’的债主” , 望儿报恩。􀀁􀀂 􀀁􀀂  

　　这一时期， 胡适以易卜生主义为思想武器写了大量的有说服力和战斗力的文章， 揭露了封建思想与封建礼教“ 吃人” 的本质， 发出了“ 人的解放” 的呼声， 鼓励人们反抗传统的旧道德对 “人” 的压抑， 拯救自我， 拯救妇女， 拯救孩子， 建立一种追求个人幸福、人格独立、思想自由的新道德。没有“人的文学” 观， 胡适就无法写出这些叛逆性的文章。

　　􀀁 主张新文学要表现个人的价值。“ 五四” 时期， 胡适提倡个性解放和人格独立， 并把这看成是摆脱封建束缚， 谋求社会进步走向现代化道路的基石。在他看来， 现时代所谓“ 人的文学” 不仅是对人的同情和关注， 而且要诉诸自我的张扬， “要充分发达自己的天才性，须要充分发展自己的个性” 所以， 胡适在《易卜生主义》一文中提出了“ 健全的个人主义” 的口号， 并援引易卜生的话解释道“我所最期望于你的是一种真益纯粹的为我主义。要使你有时觉得天下只有关于我的事最要紧， 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你要想有益于社会， 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全世界都像海上撞沉了船， 最要紧的还是救出自己。”

　　􀀁􀀂

　　胡适在介绍易卜生的《娜拉》、《海上夫人》和《雁》等剧作时， 进一步指出“发展个人的个性， 须要有两个条件。第一， 须使个人的自由意志。第二， 须使个人担干系， 负责任。” 他反对那种个人没有自由权， 又不负责的奴隶式生活， 因为那种生活“不能发展个人的人格”，“社会国家决没有改良进步的希望” 。他还在《易卜生主义》一文中突出地宣传了男女平等的思想， 激励成千上万被家庭牢笼所禁锢的妇女觉悟到自己也是一个人， 培养个人的自由意志，发展个人的个性， 成为投人大时代洪波的新的“ 娜拉” , 努力做一个自由独立的人。

　　胡适宣扬人道主义、个性解放及自由平等的思想， 唤醒广大人民群众同束缚人性发展的封建主义传统做斗争， 他的这些言论现在看来有些偏激不妥， 但无法否认， 这对他们那一代人走向自我的觉醒意义重大。他在自己的文学实践与理论主张中关心人、尊重人、解放人， 这体现了一种尊重个人价值的“ 人的文学” 观。尽管胡适当时并未明确提出“ 人的文学” 的口号， 对“ 人的文学” 观念的阐发也比较模糊、分散， 但我们还是应该承认他的许多理论文章中所呈现的乃是“人的文学” 观， 这一崭新的文学观是对传统文学观念的极大反叛。

　　胡适阐述这些观点几个月后， “ 五四” 文学革命的另一位先驱周作人受到胡适思想的启发， 对胡适的论述做了理论上的概括， 写出了《人的文学》这一篇最平实伟大的宜言”， 明确地指出“以个人为本位的人道主义文学”，就是“人的文学” 。所以说，

　　“人的文学”这一口号的提出并非周作人自己的独创， 而是在胡适阐述了文学的内容应该以“ 人” 为本， 应该表现人道主义、个人主义这些问题后，周作人吸取了胡适的思想、见解所作出的理论概括。我们不能因胡适没有提出这一口号， 就全部抹杀他的“ 人的文学” 观。

　　(顾庆)